采访文
八尺
单向空间驼房营店位于酒仙桥的东风艺术区,冬日的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射进来,把几排虚位以待的椅子照亮。在喧嚣嘈杂的时代,人文主义作为一种防守型力量,在这样的空间里生存、酝酿。许知远在约定的时间到来,看上去比《十三邀》节目里还要瘦,还要高,长发微卷,人字拖被皮鞋取代。
《十三邀》从年开播,已走过四季,第五季正陆续播出。作为一个习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作家和知识分子,许知远正式走入大众视野是在年。他与马东对谈的那期节目引发媒体和网友的热议,很长一段时间,偏见、笨拙、姿态感成了他的标签,很多人无法理解他的这种自嘲和幽默。
不过,近两年来类似争议不再出现。也许,观看《十三邀》的观众已走向成熟,或者,许知远的格格不入得到了大众的谅解与认同。不管怎样,在娱乐化和消费主义盛行的时代,即便他的声音成不了热点,上不了热搜,却依然闪烁着不一样的光采。一些年轻人通过这个节目开拓了视野,获得思想上的启发。前四季《十三邀》近日已集结成书,销量还不错。
在正午的访谈中,许知远谈到了他在《十三邀》节目中的姿态变化、该节目对写作《梁启超传》的一些启发。他依然迷恋那些杰出的思想者,他对脱口秀中消解一切的现象做出了自己的解读。他认为,在技术主导的时代,人文主义是一种防守型力量,防止社会过分堕落到物质化、机械化的引诱之中。
相比于“带着偏见看世界”、“笨拙的发问者”这些标签,许知远依然保持着记者的初心,他对新兴事物更多的是抱着理解的态度,理解世界的丰富性,保持好奇,尊重传统。他并不是时代的“审判者”,仅仅是对流行事物心存怀疑。
群演体验一次就够了,但我肯定想跟项飙再谈一谈
正午:我们就先从这套书开始吧。你在书的自序里说,你是有印刷崇拜的,似乎认定唯有印在纸上,才更可能穿越时间。你觉得这套书对于观看《十三邀》的受众来说,会有哪些意义呢?
许知远:第一,它的内容更完整,我们每次访谈都进行了四五个小时,甚至更长,但是节目也就四五十分钟,所以大量内容没有在节目中展现。而且,书里的谈话也更有逻辑关系,有前后因果,内容更全面。
第二,阅读的感受跟视频是不一样的,视觉的冲击性非常直接。而阅读的时候,你能看到问题和回答,所有逻辑都展现出来,更能感觉到思想的变化。书可以不断翻阅,可以回头重新查找,这跟镜头还是不一样的,整个思想的逻辑会更清楚。
正午:在这四本书里,有你采访的52个人,包括各个领域、不同年代的名人。你提到,当接触到这一新的时代精神时,发现没有看起来那么新,也不像想象的那么浅。本质上,你厌恶这个新时代吗?
许知远:哈哈,没有,但会有怀疑,你要对自己所处的任何时代都保持怀疑。你不应该立刻去欢呼,要对它产生某种质疑,而且,也不存在过去就是更好的*金时代这种说法。有些时代当然更有创造力,但它有它的问题。如果你生活在那个时代,你也要对它充满怀疑,保持某种怀疑精神是一种态度吧。
我做过很多年新闻记者,记者本身就要对时代持有某种怀疑,这个核心没有变。只不过,做这个节目的时候,我们有了移动互联网,它提供了新的表达方式。我们当年做报纸(经济观察报),当时也是一种新的表达方式,也有很多人对我们有怀疑,认为我们不好好说话,表达都是倒装的、错乱的。所以,每个时代都有它的变化,但你要对它保持开放和怀疑。
正午:在这四本书里,有一本叫《我还是更喜欢失败者》,你是怎么定义失败的?
许知远:这句话是蔡国强说的,他非常之成功。但也非常讽刺的是,书里面的所有人都是成功者,牟其中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成功者。我想他(蔡国强)的意思不是说一定更喜欢失败者,而是所有东西都应该保持另一种维度,不应该只是眼前的、或者说被确认的维度,还有被忽略的维度。很多时候我们会看到,昔日的边缘日后变成中心,昔日的失败者变成了一个所谓的成功者。他的意思是,当你在中心的时候要保持自省,在边缘的时候要保持某种自信,应该是这样的意思。
正午:你曾说自己用百分之三十的时间录节目,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写书。录节目会消磨你的写作激情吗?
许知远:会分散注意力,但拍摄有拍摄的快感,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玩,有很多玩耍的喜悦。写作其实是很痛苦的,要坐在桌子面前,面对电脑。做节目有时候是对写作痛苦的一种回避,当然也会分散注意力,使我的写作变慢。它的好处是,使书写变得立体,因为做这个节目,我知道了空间感对于表达的重要性。在《梁启超传》中,这表现得挺明显的,你可以看到里面有空间的位移和变化的出现。所以,利弊皆有,我觉得到目前为止,利会更多一些,写作有了更多的维度。
正午:你真的从未看过一期自己的节目吗?你说镜头令你不安,可我们看到你在镜头里还是挺自如的。
许知远:没看过,偶尔看过一点片花,对镜头的感受也是逐渐演进的过程,到第三第四季就开始习惯了。
正午:在《十三邀》采访过的人物中,娱乐人物的确占据着过大的比例。你说期待借助这些人的影响力,对知识分子日渐边缘的趋势作出某种报复,这种报复指的是什么?
许知远:娱乐人物比例还好吧,不过确实比思想家、作家多一些。没办法,它毕竟是个节目,要考虑到所谓的受众,考虑广告商的需求。这个时代就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,娱乐话语就是中心话语。对这些我是怀疑的,也有一定程度的排斥。
知识分子话语在这个时代变得非常之边缘,系统地阐释一样东西,保持某种批判态度,都变得非常让人怀疑,大家不接受。所以,在节目里我们做了一些娱乐的、所谓更具有时代话题的人物,同时我们也试图引进很多知识性、思想性的话题和人物。他们也获得了某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