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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人32年前在文化生活报采访普通人 [复制链接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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故人32年前:在《文化生活》报采访普通人

文丨周实

昨天,发现了一份剪报,三十二年前的了,也就是一九八五年的。那个时候,我们的国家正在走向改革开放,办报也有了一些变化。我所在的《湖南日报》一下办了两个子报。一张是《文萃》,一张叫做《文化生活》。《文化生活》是周报,放在我们部里办。我所在的那个部叫做文化生活部。

对于这张新办的报纸,大家怀有极大的热情,我当然也不会例外。我替它编了很多文字,也采写了不少东西,还为它写了一个专栏。专栏题为“普通人”,每周采写一个人。每周我去采访时,美术组的莫湘怡就来帮我画速写。我手中的这份剪报,就是这个专栏的文字。现在,重读这些采访,看着莫湘怡的速写,心里自然生出感慨。于是,也就情不自禁,将剪报的六篇小文一一扫描重新录出,与愿看的朋友分享。我想小文虽然短小,也能反映那个时代,也能从它的字里行间看到昨日今天的差别,看到我们的思想生活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。下面就是我的小文:

对,我明快

“采访我?(笑)我说一句你就不敢写。

“我说物价日新月异。(又是一笑,颇为得意)

“当然有涨的也有降的。”

她姓王,叫王利平。年生,今年30岁。前年结婚可谓晚婚。晚婚的理由是:青春一去永不再来,所以干脆结婚算了。

我是去年12月从五七一二厂调到长沙啤酒厂的,从前搞电镀,跟*品打交道,打了七年。现在搞锅炉水质分析。

工作当然想搞好,不过业余时间不愿想它。八小时以外要活跃嘛。工作按部就班就行。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。钟儿撞响了,别人没话说。

我爱人说我是个怪物,(笑)想法专门和别人不一样。

确实如此。譬如调动时,同志们开欢送会,我就觉得是追悼会。会上人人都说我好,我突然成了一个完人。我真的那么好?那场合真像平常说的:追悼会上无坏人,批判会上无好人。

我没有孩子,也不想要。人生太短促,想做的又很多,只能抓几头舍几头。再说嘛,中国人口多,我不生孩子,是为国家做了好事,做了好事的人,是心安理得的。

我这人精力极其有限。要是面面俱到,必然搞得一团糟,不得不将就,而我就是不愿将就。

八小时之外,第一就是看小说。譬如苏叔阳的《故土》,我就比较欣赏。安适之那人真是玩弄权术的典型,发人深省,发人深省。古典小说嘛也来几本。《红楼梦》看了三遍,按毛主席的办。《好了歌》已经倒背如流了。我喜欢读女作者的书,譬如三张(张洁、张辛欣、张抗抗),我甚至把《爱是不能忘记的》傻乎乎地抄了一遍。

我自己没有那种经历。(笑)我主要是喜欢体会。体会时简直不要命。一会儿哭,一会儿笑。看日本电影《绝唱》后,我就忧郁了一个星期。

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?(笑)点汽炉子。人家是做好饭请夫人,我是做好饭请丈夫。我是个无人表扬的模范夫人。他是个一天到晚忙得团团转的陀螺,是个吃了饭不洗碗就把碗锁进柜里的人。

我绝对不会陷入第二情场。我不是迪斯科式的。我是十八世纪加二十一世纪,既保守又开放。我爱人身上有的,正是我缺乏的。我情绪不稳,他生性稳定。或许他就是因为这点,使我折服了。他是我最好的缓冲剂,当我暴跳如雷时。

对,我明快,忧郁总是一瞬间的。

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,写本值得一看的书。

我最欣赏这句话:事事难如人意,但愿不负我心。

各人自有各人的位置

我们在长沙市浏城桥脚下的一间小房子里。这里是复兴街五十七号。他一般每天十点钟起床,我到时他刚起来。“这就是我的青春机械厂。”站在一大堆油污的工件中,他嚓地点燃烟,提了提笔挺的西装衣领。

我主要搞机械加工。加工各种模具。搞得多的是塑料模具。我们这号路,就像做生意,只是比做生意稳当些。

靠劳动力赚钱还不扎实?(微微一笑)

单位上的人,一天就那么八小时。我呢,碰得有事做,碰得要货急,日里夜里都要搞。有时候一天十几个钟头。(刚刚讲了这么几句,他一根烟就抽完了,接着嚓地又是一根。)

我喜欢晚上做事。晚上做事清静,出货。

不错,我经常和人打交道。我们这号事,交道不难打。大家都有点钱赚。(微微一笑)不过,最要紧的是信誉,是不犯法。(他在地上摁灭烟头)公安局的门坎踩不得。

如何跟人打交道?(微笑)当然要开烟,当然要请酒唦。如今要做事,没有点“洋意子”行不通。(嚓地又是一根烟)我对世人都是笑呵呵的。爸爸说我脾气犟?(笑)对屋里人是随便些。对外人就不行。在外面耍态度,脑壳上都会碰起砣。

我不想削尖脑壳去赚钱。每个月搞点就算了。这好比买芙蓉路的中奖券。(笑)我是有运气。“八字”好得吓死人。都说我只要成年后,一年会比一年好。信不信“八字”?没想过。反正是好玩,听他们讲。(他恐怕抽了七八根烟了。)

七六年初中毕业后,我失错也没想过进单位。城里乡里都搞过。我这号人只能做这号事。各人自有各人的位置。

对有单位的同学我不羡慕。哪个好,哪个差,很难说,那要看是什么标准。只是我读书少了点。不过,这也算不了么子。将来赚了钱,我请个大学生做家庭教师。

谈爱?(他有点难为情,眼光转了弯)那还没作古正经想过。爸爸说,没有十万块钱拣不得场。(笑)我想起码要二十七八岁。

么子妹子最合适?(笑)那——要二十七八岁再考虑。碰中了可以就可以。现在还没碰得中。

个体户无所谓星期天。

他手上戴着个银戒指,戒指上刻着他的印章:史希平。

美工就像油漆匠

她叫龚纪文,在百货商店当美工已经五个年头了,现年三十一岁,小孩刚一岁。她的话实际上是想起什么就讲什么。

“在我这里,艺术是商品化了。美工就像一个油漆匠。它和电工、钳工的区别,就是工人前面加一个‘美’字。”

我住在省纺织机械厂,老倌搞热处理,是厂里第一流的热处理工。谈爱时,倒不觉得他如何,现在才真正认识了他。他无论哪方面都比我强。为人,处事,炒菜,做饭都是一把手。在家里,我可以不想事,可以完全的不想事。

我每天坐厂里的班车到店里上班,路上四十五分钟,提早半个钟头到店,星期三厂休除外。到店后,先买两个包子,冲一杯麦乳精之类的东西,吃完后开始画广告。我总是先处理当务之急的。十一点半,去对面长沙市邮电局食堂吃饭,我们在那里搭餐。一般三两饭一个菜。中午休息两个钟头,不是打毛线,就是逛书店,买奶粉,有时也利用这点时间回一趟娘家。下午继续上午的工作,五点一刻散场下班。进屋细伢子就胶水似地粘上了身,他只要我,不要别个。七点半左右哄伢子睡觉,然后看看书,看看报,要不就洗呀缝呀补呀,和老倌扯谈。十点半以前我非睡不可,不然就来不得神。第二天又重复过去的一天,日子就是这样。

我的工作是美化店堂吸引顾客。我喜欢这个工作。工作顺心顺手时,每一秒钟都是乐趣。店里准备开张那阵,我每天七点半钟上班,中午匆匆地吃碗面,一直搞到断黑,天寒地冻的,也不觉得累,也不觉得冷。这倒不是说我什么思想好,我这人就是这样。其实,工作中有一点小毛病,带过去也不碍事,但我偏偏带不过。我想这可能跟血型有关。(笑)我是A型,A型血的人最机械。

我不敢想象自己能够跟美术分手。不画画,我会过不得日子。我搞美工不是为了赚钱。在这里,我每月只拿三十五元,以前在街道工厂搞,赚得多得多。

我最遗憾的是至今还搞不出什么名堂。百货公司系统的领导也不大重视美工。他们舍不得送我们去进修,舍不得搞点智力投资,连写生假也没得。到别的城市去开开眼界,那就更是痴心幻想了。早几年虽然搞了几次评比,结果虎头蛇尾。提意见?没得用。需要你时,喊一声小龚,好久好久把这个搞出来,搞完了,就把你丢到九霄云外去了。有些美工连桌子都没得,就像四处流浪的吉普赛人。

当画家?(笑)不敢奢望。我讲了美工就像油漆匠。剪剪,贴贴,描描,涂涂,半脑力半体力。我刚到这个店时,经理见我是个堂客们,还对我的能力持怀疑态度。现在?我想不了。我已经证明我是个伢子了。(笑)

搞美工,不光是画画,还要懂点广告术语和顾客心理。什么防寒佳品啦,新到俏货啦,碰上处理品,你就写一次性大削价……(笑)

我不是草包

他是长沙市第一风机厂的装配车间主任,姓于,叫志国,三十二岁。去年由工人转为国家干部,行*二十三级。他一般骑单车上班,从东塘到树木岭。“我喜欢在上班下班的路上,思考工作中碰到的问题。边骑单车边想事,能使我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思维的节奏。”

我管的工作是全厂最后一道工序。零散的机壳,叶轮,主轴等部件到我这里,就变成了一个整体。工作弯腰的时候多,有时也有坐的时候。舒服?(笑)坐是坐在电钻的手把上,用屁股压着猛烈颤动的电钻。热天,上部汗淋淋,下部磨脱皮。一天下来,屁股都是木的。

当车间主任最难的,除了技术工作要拿得起放得下,我看还是那句老话:思想工作。这个工作就是要帮人家解决实际问题。解决不了的,要把道理讲清楚。人总是通情达理的。当然,要做好这个工作,非有群众基础不可。

我以为我是有群众基础的。

凭么子?凭进厂十几年,我一直做工,搞了翻砂搞装配,跟伙计们一直相处得不错。他们晓得我做事不是草包,不讨邋遢嫌,他们买我的帐。四年前,我接手搞车间工作,如果是坐在办公室里,那我就要犹豫一下,我会担心自己缺乏群众基础,挑不起这副担子。

是的,我并不彻底反对“关系学”,(笑)有时甚至很讲交情。譬如某个人一贯表现不错,偶然出了点小差错,那我就会不闻不问,睁只眼闭只眼,带过去算了。“两全一贯”唦。

作为一个基层干部,对改革我是欢迎的。以前,车间里有三位老兄,要做不做乱弹琴。搞承包,这三个我一个也不要,请他们回去吃。他们请我再看最后一回,我才说要得。以前有一回批评他们,他们直问我要不要脑壳。

原先我并不喜欢当领导。现在喜欢的成份多了些。(笑)可能是习惯成自然了。

我对自己所处的地位基本满意。我不想再往上爬。我觉得没有那个能力。

我对自己的工作效果不太满意。我总是尽力地干,有些事还是做得不漂亮。要是能把工作做好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

对前途,我不敢乐观。现在是文凭时代,我没得文凭,很可能被淘汰。我只想有个脱产的机会读读书,进修一下企业管理。这倒不是为了拿文凭。文化不高确实不行。

要是让我从头做起的话,我希望能将接手的第一项工作,从学徒期一直干到退休。真的,不论什么工作。因为如果能这样,再蠢也能精通业务,成为某一个方面的专家。

我喜欢精益求精。

当那种“万金油”式的干部,没得味。

我当然喜欢钱

“我是没得办法,才留职停薪开饭店的。

“原来在长沙市饮食公司新兴饮食店。店子在丝茅冲。

“嗐,你不晓得,上班路太远。我住在雨花亭。每天五点半钟起床,搭最头一班车,还迟到。差不多有二十多里路。路上要转三趟车。

“一个月连工资都拿不回。再加上细伢子才岁把,送到外面带,要四十块钱一个月,实在不合算。

“调单位?报告打了好几个。店里没办法,要我自己想办法。我有么子办法罗,上头的人又不认得。公司里也去了。他们说,我这号情况太多了,无法照顾,无法解决。”

一个星期六的晚上,我在她婆家碰上了她。她叫王建湘,今年二十八,南方餐馆的掌柜。她把电视机的音量调小了些,一面看几眼演唱节目,一面磕瓜子,和我说着话。她的声调有点满不在乎,慢慢细细,自得其乐。

我的餐馆在窑岭百货商店对面,并排三家饮食店。左边是国营,右边,和我一样也是个体。我的在中间。

竞争性是强。不过,码头好。

主要经营的是饭菜。么子菜?(笑)那就多了。一般有十几二十种。麻辣肚丝肚片呀,麻辣仔鸡炒鸡呀,糖醋鱼呀,清炖狗肉呀,蛋炒饭呀……一下子讲不全。反正,顾客一个个吃得笑眯眯的。你吃过糖醋青交吗?金钱蛋呢?下次,到我店里去一趟吧!

现在,我一般每天六点钟起床。从雨花亭到窑岭,一趟车到岸。接着就买菜,哪里有货到哪里,尽量凑齐黑板上写的菜单,不然就不像个店子。菜买回来就煮饭,搞卫生,煮碗筷。一天起码煮三次。打一个拥堂煮一次。白天大多是坐柜,开票,卖售。一天十几个钟头。

当然累,我愿意。我喜欢搞这个路。

我当然喜欢钱,没有钱你能做么子事?现在我和店里的联系,就是每月交店里三十块钱。三十块钱仅仅是买个工龄。不过,你千万莫误解了我的意思,我不是说要赚钱就不讲信义了,不讲良心了。我不能让自己吃亏呀。

到我店里的,有很多老顾客。他们喜欢我的饭菜。

我历来是迎进送出的,特别是第一次来的顾客。这一次会影响很多很多下一次。(笑)

各人都有各人的口味,我尽量迎合他们的口味。图快的,我有快餐,一声喊饭菜就上桌。

我还打算进一步美化店堂。我打算把屋里的两棵铁树放到店里去,一个角落里放一蔸,这样我的南方餐馆就更有南方风味了。

要说我最伤脑筋的,恐怕就是煤。配购九百斤。不管生意好不好,火横直要打开。你看怎么够?原材料大多是议价的,小菜也是议价的,再就是有些挑剔的顾客,万双手都难招扶。还有吃饭不把钱的哩。有一天一个人吃了炒蛋吃啤酒,吃了啤酒吃肚片,最后还要加个炒舌子。哪晓得他吃完了,嘴巴一抹,没一个钱。开始是故意摸摸口袋,后来又讲扒手扒了。你拿他有么子办法?脱他的衣服?打一顿?送派出所?为了一餐饭?(笑)那时候刚开店,想学学广州的经营办法,先吃后把钱,我只认盘子。看来,长沙这地方行不通,还是先开票靠得住些。(笑)

她的头发是新烫的,广式,四元,一般市价。她说她丈夫喜欢她,一是她会赚钱,二是她生了个伢子。伢子的名字叫磊磊。

我是志愿兵

无声无息的像只小猫,他和他的“伏尔加”,梭到了火车站的钟楼下。

“怎么办?晚点晚到十一点。现在才十点,还要等一个钟头呢。”我悻悻地从问讯处转回来。

“那——坐到车里来等吧。”他微微地歪在方向盘上。车站广场的水银灯光,斜斜地飘过来,拂过洁净的挡风玻璃,像一抹极淡极淡的月光。

你是湖南日报的?报社有个读者来信部吧?我有个情况想反映反映。

跟你说一样?嘿嘿,就是砍油茶树的事情。我家乡的那些油茶山被砍得不成样子了。

老家衡阳常宁县。山林都分了。砍油茶树做柴烧。煤?有。柴也有。不过每逢雨季一到,搞柴要花更多的时间,人家懒得跑,都就便在附近砍。你偷偷地砍我的,我偷偷地砍你的,砍来砍去,油茶树就背时了。我去年探家看到这个情况,找村里的干部说了说。他们说,好,抓一抓,结果——屁,毫无动静。出个安民告示也好呀。现在雨季又到了,真希望他们管一管,不要再出现去年那种情况了。

我姓周,周贻聪。到省*区社家园干休所,差不多十年了。

嗯,我是班长,管六个人,六台车。当班长有不有兴趣?(微微一笑)这是领导上看得起呢。一谈话,你是老同志……老同志自然要多干点,自然要多负一点责。不当班长,当然轻松些。照样的拿钱,五十一块,一个也不少。

工资是偏低。你想想,五十一块,老婆,小孩,三个人,够不够?老婆原来是乡里的民办教师,小孩病一多,她就没干了,实在照顾不过来。我现在相当于正排职。工资改革后,钱可能会多些吧。

我这号工作有什么讲的?一天到晚抓方向盘,踩离合器。八小时?节假日?哪里有?今天中午,我就出了一趟车。晚饭后又出了一趟车。回来后,本想看看《霍元甲》,屁股刚一挨凳子,你这里又要接人了。

确实,跟老同志开车是要特别细心些。紧急刹车急转弯,一概来不得。他们大都是心脏病,高血压。嗯,可以这样说,我当小车班长以来,没出任何责任事故,六台车都无刮无碰。

就我个人的喜爱来说嘛,那我喜欢开大车。下地方?(笑)你想下也下不成呀。我是志愿兵。志愿兵规定干十五年。我干了十年了,还有五年。今年二十八岁,五年后三十三岁。三十三岁下地方,还是比较好安排吧?听说过了三十五岁,就不太好安置了。谁都想要年轻点的。

车站钟楼的大钟敲响,十一点了。

“走,”他一下推开了车门,“我跟你一起接人去。我认识一个检票的,免得带多了东西罚款。”

[责编:李婷婷]

[来源:新湖南客户端]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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